- 一切的最初，小灰狐精的起點。
更生初見那頭狐狸時，珠巒山雪方停不久。
在一片靄靄白雪中小灰狐的身影並不醒目，卻騙不過他的眼睛。
豹妖靜靜佇立在遠方凝視，一身墨色隱匿在樹影間。
「小」一字事實上是相對而言。
相對於群狼而言。
狼群在灰狐身前弓著背劍拔弩張，隨時都要撲上來將牠撕成碎片。
老豹妖原先是對這場天道間再自然不過的弱肉強食毫無興趣的。
他要採的草藥足了數量，一頭野狐入了誰的肚子這種事，大不過他回館子裡悠悠哉哉翹腳休息喝杯暖茶。
哪兒都是按照這種法則在運行的，有誰生就得有誰死，即便身處這陰陽輪迴法規之外，更生也看得再透徹不過。
……不過透徹歸透徹，倒也不影響他啜著嘴角抬著眉看看這場好戲。
隨時有反轉的可能，誰說不是好戲了？
小狐狸腹部上的口子可深了。
腸子似乎漏了一小節在外邊吹風，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十分怵目。
但這孩子沒倒。
從更生的角度看不見灰狐的正面，但群狼在他面前戒慎踱步的姿態他看得挺清楚。
面對體型較小且已受致命重創的落單獵物，竟然沒有任何一隻膽敢上前拿下。
牠威風凜凜地站在那，拱著背，尾巴恫嚇般地豎得老高。
一時無風，除了腹上流不停的鮮血，牠像是徹底被時間定止在那兒了。
狼群中帶頭的那隻體型比其他狼大一些，似乎有些按耐不住，前傾伏地露出牙齦，喉嚨裡發出了低沈的威鳴聲。
在牠身後一頭年輕的灰狼沒忍住衝動，吼了一聲撲了上去。那小狐極快地朝旁一滾，腹上傷口在空中甩出一道血弧，年輕灰狼反應慢了一步，狐狸一爪剷起雪堆掃中灰狼的雙眼，牠尚不及閃避，喉頭便感一陣劇痛。
灰狼甚至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就倒下了。
一時無聲。
狐狸腹下還垂著那一小節腸子，嘴上咬著塊狼肉，滿牙鮮血淋漓往外滴。
那頭莽撞的狼倒臥在牠腳邊，喉頭一塊紅口子泊泊流淌出血，熱豔染陷了牠頸下的雪。
牠的後腿抽了兩抽，便再也不動。
事情發生太快，僅在霎息之間，難以相信一隻肚子上開了個口子的狐狸，能以如此風馳電掣之勢轉眼放倒一頭成年山狼。
狼群首領退了一步。
跟在牠身後的群狼感受到首領的動搖，也紛紛向後退卻。
那頭小小狐狸就這樣發散著巨獸的氣勢站在那裡，凝煉意志如山。
血還在不斷流著。
更生從樹叢間走出來的時候，狼群已經撤散得差不多。幾隻在遠處徘徊著沒放棄的山狼，在看到那身醒目墨影不急不慢地靠近時，也只能滿懷不甘掉頭離去。
老豹妖嘖嘖兩聲，搖搖頭。
現在的小夥真沒耐性，等都等不了那麼一下。
小朋友你倒不錯，爺挺欣賞你。
大軍壓境你退都不退一步，該說你是傻呢還是蠢呢還是笨呢。
我靠腸子都掉出來了，看起來挺好吃的樣子，你要是撐不過去嗝了，不介意爺打包回去給一家老小當夜宵吧？
那狐狸還站在那兒，動也不動，石雕一般連眼也不眨一下，嘴上咬的那塊狼肉血已經滴完了半乾。
更生蹲在狐狸面前，周圍白雪被牠灑得紅豔豔一片，有牠的血，有狼的血，白茫清冷的山雪給濺得熱燙濕暖。
牠要死了。
拚盡全力逃過了被狼群分食的命運，然後徒勞無功地死在這裡。
牠的屍體可能還是會被剛離去的狼分食，或是被其他野獸，或是些烏鴉，牠們會從那傷口開始撕開牠的內臟，最後讓牠的驕傲支離破碎。
又或是誰也沒發現地被雪掩埋，在地底下緩慢腐爛，和那頭被牠殺死的狼一起。這也許是幸運一點的結局。
沒有什麼比這更自然、更諷刺，也更有趣的事兒了。
更生伸出手，才剛觸碰到牠的耳畔，狐狸就慢慢軟倒在他手上，一直緊咬著的狼肉鬆口掉落在地。
牠半張著眼，眼色渾濁，似乎仍然想試著抬眼看看他，卻已無法控制視線。
呼吸十分微弱了，出氣多，進氣少。
大妖怪靜靜地笑了。
他多喜歡看著這些孩子用盡全力只為了盛放生命之花啊。
喂……
喂？
聽得見麼？
更生輕輕拍著牠的嘴小聲叫喚著。
狐狸緩慢地眨了下眼。
「唷，聽得見啊？還不錯嘛，挺努力的。」
四周很安靜，很冷，無風。
豹妖的嗓子低沈帶點鼻音，哼哼笑起來時聽著像沉鼓鳴動。
我就問一個問題。他說。
「吶……狐崽子，告訴我。」
「你有多想活下來？」
更生帶著灰狐離開時，天空正開始落下細雪。
他回頭看了一眼，枯枝、凍葉、山石、碎草，乾涸的血，倒臥的狼屍，已經都鍍上了一層薄白。
雪再下個一陣，這裡有過的痕跡都將被掩蓋，藏在地底，成為這塊土地的記憶。
而雪融之後……
豹妖嘴角微彎，回身，不再留戀這片景色。
待雪融之後，新芽將破土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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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名：堅韌狐精的第二人生（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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